第8章 剑啸千山如雪
这般想时,他喜滋滋地把《伏羲经》重新收回到怀中。
“疾!”张狂云又是一声大喝,神随意动,默念师门御剑咒语,想让飞剑斩向不远处那棵石壁间的小松树。
恩师在时,仙路堂依然没落;恩师突然横死,自己势单力薄,这个本就边缘的散堂,更加岌岌可危。
随着《伏羲经》的辉光,没入眉间心上,一些陌生的知识,也开始烙印在自己的脑海心头。
他从怀中,掏出那本《伏羲经》。
祷祝已毕,他看向《伏羲经》,却见古老的经书上还真是华光一闪,竟像是在回应他一样。
惨死也就罢了,偏偏这死也疑点颇多。
这对有着侠义心肠的张狂云来说,绝对不能容忍。
比如他们这一辈的大师兄,也就是掌门朗苍子的得意弟子、第一大宗堂玄宗堂的副堂主,孟惊鸿,御剑之时就有这样的风雷之威。
沉静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,张狂云觉得自己的身体,便是一个宇宙,再也无暇顾及身外之事。
在床上熬了一阵,始终睡不着,他便索性起来,披衣挎剑,推开房门,来到石坪渡云亭畔。
才想到这里,他便发现了一件奇事。
表面圣洁光明,实际却危机四伏,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杀机。
他大受鼓舞,又去继续翻动《伏羲经》,往下翻页,没想到这时候,原本灵异流动的光辉,却黯然消失了。
正因如此,虽然他只是一次半途而废不成功的御剑,当他看到所御之剑,竟有大师兄孟惊鸿那样的声势时,他简直欣喜若狂了!
极目之处,有岚烟生于远壑,升腾摇曳,渐渐连缀成云,在脚下蔓延如海。
本来拿出来,将经书放在月光之中,封面和里面那些神秘的花纹,也只是和白天一样,露出隐隐的光华,只是稍有流动之感。
不知不觉,张狂云竟似是开始“脱胎换骨”。
这并非他因为大仇在身,才胡思乱想。
所以他并不知道,这时候有个绝美的少女,正扒着仙路堂厢房的窗户,朝这边死命地盯瞧。
这些知识,不仅神秘,奇异,闻所未闻,甚至张狂云有一种感觉,就算他喝醉了酒,放开了想象,任是如何胡思乱想,也完全想象不到这些知识。
那啸声,如风如潮,震山荡谷,畅快淋漓,一扫往日的烦闷愁绪,竟让厢房窗棱后偷窥的少女,一时间也忍不住心动神摇。
或者,真的一无所知?
曾入东海仙人梦,笑看风涛祖龙潜。
这一次,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成功;钢剑才飞了一小段距离,便去势已尽,“当啷”一声落在地上,滚了两滚。
见天月大放光明,千山如披白雪,张狂云受到感染,忍不住放声长啸。
刚才的光辉流动中,张狂云已在某种程度上,和这古老的经书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;因此看到这最后一闪的华光,他心中立即了然开悟:“经书兄认同了我的猜测,欲速则不达,明晚再来吧!”
光辉消失,他想凝目去辨认页面上繁复的徽纹和文字,却发现,自己对它们一无所知。
正是:九嶷山上乐游仙,剑雨仙风原少年。
不过才一转身,他忽然心中一动,停下脚步来。
浮想联翩到这里,张狂云忽然觉得,吹在身上的山风,开始变得寒凉。
四壁云山春着色,一天明水月生潮。
这么看来,自己身处的这个天下第三道门,不就像眼前这个看似天界仙境的云海一样吗?
他忽然觉得,现在的玄灵宗,就如这月下的云海一样。
没有白冰岚做家务的天赋,这一晚,张狂云安歇得有些匆忙。
神游岩谷心豪荡,思泛星河影动摇。
远壑时闻猿鹤语,凉宵风露怅寂寥。
命里桃花疏芳影,一气清澄绕九天。
这年月,纷争不断,几近乱世,对普通人来说,谁家没有几件痛楚之事?但张狂云不一样。
很可能,这也只是角度翻转,造成的光影错觉。
只是在渺渺莹莹的云海之下,偶尔传来略显凄厉的鸟鸣猿啼,也不知是被何等猛兽惊起。
但即使这样,还忽然有一天惨死。
“咦,不对啊?”她忽然心里又是一动,“往日我也没少在夜里月光中翻看经书,怎么从来都遇到这样的景象?凭什么这个差劲的人族小少年,能触发这本经书的灵机?”
明月之下,半夜的云海被映得晶莹明亮,宛如传说中的琼玉仙境。
想到这里,当她再重新窥伺张狂云时,就换了一副截然相反的心态。她开始暗中替少年鼓劲加油,生怕他寸功不进。
“怎么回事?”忽临困境,张狂云刚开始很是沮丧,但很快便豁然开朗。
但今日这时,虽然张狂云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,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,看着剑器映着天上的明月,在面前如一条银龙般浮空闪动,就是不担心它会很快掉下来。
他发现,随着自己的翻动,伏羲经上神秘的徽纹,上映着月光,如明水般流动。
在某一瞬间,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:“莫非,这本古经,真的来自古神‘伏羲’?”
对这样的奇景,张狂云刚开始时,难以理解。
“哼哼!”月影中,天狐公主气呼呼想道,“原来这本破经书,是这么‘看’,却害得本公主走火入魔!”
这时他的感觉也极好,浑身好似泡在一潭温暖的春|水中,有五彩绚烂的蝴蝶,在头顶翩翩飞舞;又好像已经飞离了石崖,凭虚御风,逍遥于九霄之上,俯瞰人间大地,山河如画。
原来他刚才看到,在明月光中,自己的钢剑虽然只是飞出一小段距离,但破空之时竟似虎啸龙吟,又好像引动九霄雷电,声势极为不凡。
这时又有林间猿猴被啸音所动,跟着引颈鸣啼,一时间近壑远山,猿鸣次第,久久不绝!
到那时,说什么要为不明不白惨死恩师报仇的事,就成了笑话;为姑母一家报仇想法,也成了云烟。
那光辉流淌到一定地步,还翩翩地飞起,点点片片,宛如夏夜的萤火,又似晶莹的雪花,飘飘摇摇地飞到他的额头、胸前。
“那样我就能跟着水涨船高,跟着他接近玄灵宗的核心,探知人族道门的更多机密了。”
看到眼前的景象,张狂云忽有所感。
他发现,表面没什么大事,甚至还有些祥和的人间,那些看似零星分布、互相没有关联的妖灵异事,却好像正在织就一张阴谋的大网。
这张大网,以残忍可怖的“幽灵客”为纲,正在悄无声息地、密密地罩向人间……
他将《伏羲经》郑重地摆在石桌上,心中稍稍祷祝一番,便正心诚意地开始阅览。
而让他最痛楚的,可能还不是这些,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像和他理论上同辈的那些玄灵弟子们,就算他们普遍比自己优秀得多,但刚才那种御剑气势,他也只在寥寥几人那里见过。
“再者说了,看得出来,这少年在门派中地位低下,处境艰难。如果能通过这练就神功,那还不很快出头?”
往日的少年,虽然狠下苦功,也只能超短距离、超短时间的御剑;但今日神思一动,利剑便应声飞舞,在身前盘旋飞绕,一时并不落下来。
见得如此,张狂云也是追了过去,弯腰去捡,但心情却和往日任何一次捡剑,心情都大不同。
要知道以往这种时候,勉强御剑而起,心情会很紧张地希望它不要掉下来。但很快,还是就掉下来,“当啷”一声落地翻滚,还要自己追着去捡,十分狼狈。
自入山后,便刻苦用功、博览经书的少年,从来没遇到过,接下来发生的事。
恰在这时,也不知是否神物现世、天地有所感应,原本只是正常亮度的那轮天顶明月,忽然间光华大盛,明灿灿的月华洒向千岩万壑,将方圆两千多里的雄大山场,照得如同白昼一般!
正是:满怀幽思意萧萧,愁对空山夜正遥。
他把伏羲经放好在石桌上,然后起身恭恭敬敬地一拜,口中念念有词道:“书兄,书兄,我明白了你的心意。那今晚便到此为止,咱不急,不急,明晚再来看。”
他看着月下的远山近壑,悠悠地出神。
拾剑时,他在心中狂喊,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。
但不能容忍又能怎样呢?
不仅在书面页间流淌,还流淌到他的手上、臂上……
“有风雷之声!有风雷之声!”
他不仅是亲人被杀、恩师被杀,还一时根本找不到确切的凶手,就算想拼上一条性命报仇,也寻仇无门。
开始因为旅途奔波疲倦,很快入睡;但到了半夜偶尔睁眼醒来,他却再也睡不着。
而历来,有阴谋,并不最可怕;最可怕的是,那些掌握着力量和资源的精英上位者,却对此一无所知。
飞到额头的光点,如雪落池塘,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眉心;飞到胸前的光点,如萤灭无踪,飞舞游移后渗入他的胸膛。
也不仅仅流淌。
这一晚,明月如洗,白辉遍地。
而更蹊跷的是,如此疑点重重的惨剧,后来玄灵宗之中,也不知怎地,追查声势,雷声大,雨点小,渐渐地竟然只剩下,自己这个记名的俗家弟子,还在追查。
但很神奇的是,当他一动念,想细看经书时,不仅本来隐隐的幽光,忽然光辉大盛,还极其明显地流动起来,如波流溪转,再非错觉。
一见如此,张狂云眼角一跳,赶紧在石坪上一处石凳坐下。
不过她很快便哑然失笑,轻声自语道: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这是好事呀。就怕他触动不了古经的灵机,否则我日后也无法借助他,来破解本公主身体的窘况。”
一时间她愤恨难平,竟对张狂云的境遇,有些嫉妒吃醋。
如果是故意的,那就更可怕了……
意兴惆怅,张狂云便准备回房。
这时如果换了文人墨客在这里,说不定会诗兴大发,说自己“遍身如濯冰壶”,但张狂云却只觉得从内到外、从心到身的遍体发寒。
说实话,张狂云再是自求上进,也会服气高人。他知道自己离大师兄的距离,不亚于天壤之别。
但很快他就知道,原来,这竟是在“看书”!
自上九嶷,一直刻苦练功,却在人才济济的九嶷山中,依旧边缘;不仅如此,大仇且放一边,现在这仙路堂号也岌岌可危。
想了一阵,脑袋都有些疼起来,他便摇摇头,放下满腔愁绪,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空山。
奇特的“看书”过程,让张狂云如痴如醉。
表面看来,玄灵宗风清气朗,一派祥和,但他师父的死,真的颇有蹊跷。
据他后来细心调查,师父惨死之状,和这些年飘忽人间的妖族幽灵客关系很大,但偏偏师父惨死的地点,却在玄灵宗的后山腹地山谷中。
“哈哈,我知道了!”在月下他手舞足蹈,“这应是神书有灵,想让我知道‘欲速则不达’的道理。好,好!”
“此经绝非凡物,”他心想,“之前诸事繁忙,未及细看,现在我且看一下。”
狂歌明月三千里,醉饮江天二百年。
这种声势,他以往可只在玄灵宗中,少数前辈长老们御剑时看见过!
就如石鹿鸣长老所说,“欠账太多”,纵使他经常下山努力捉妖,可依然好似杯水车薪。
作为一个有心人,这几年下山,他并非单纯地寻妖捉怪,为仙路堂积攒功绩,而是一直在暗中冷静地观察。
也许,在天狐公主的眼中,张狂云只是个她随便碰到的,当成潜伏引子的普通道门少年,所以,她很难理解,在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中,隐藏着怎样的痛苦。
当仙路堂销号之日,就是他张狂云离开九嶷山之时。
也就恰在她换了心态,重新观望时,张狂云忽然“咄”的一声,双指一骈,腰间佩剑倏然出鞘,就如一条游龙环绕在身前。
师父性子温和,与世无争,若不是这样,仙路堂也不至于没落。